美国国务院
负责经济增长、能源和环境事务的副国务卿
罗伯特∙霍马茨（Robert D. Hormats）
南京大学-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Hopkins-Nanjing Center）
中国南京
2012年12月6日
美中经济关系的前景
感谢贾森（Jason）的热情介绍。
对于应邀来到南京大学-霍普金斯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发表演讲，我感到特别荣幸，该中心对促进美国与中国之间的相互了解发挥了重要作用。我此次到访恰逢时宜，因为就在三周前，中国共产党总书记习近平在首次讲话中表示：“中国需要更多地了解世界，世界也需要更多地了解中国。希望你们今后继续为增进中国与世界各国的相互了解做出努力和贡献。”
习近平总书记的话正是对今天在座的诸位所讲的——你们是美中两国的未来领导人，将为增进相互了解做出贡献。这番话与我这一代人所响应的尼克松（Nixon）总统在40年前对中国进行历史性访问时发出的信息相似，即“我们双方都希望建立一种新的世界秩序，具有不同制度和不同价值观的国家和人民可以在其中和平相处，虽有分歧但互相尊重，让历史而不是战场对他们的不同思想做出判断。”
正如在座有些人所知，我曾在当时由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领导的国家安全委员会（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任职，过去40年我在政府机构和私营部门工作，努力增进美中经济关系。现在，我看到美中两国的双边经济关系即将步入一个新时代，两国可以探索实现“互惠互利”与“合作共赢”的新的可能性。
但与此同时，美中经济关系仍需克服一些重大挑战。确保两国在未来40年实现共同繁荣还要仰赖在座的诸位在不无风险的航道上保持正确的方向。
今天，我想就美中双边经济关系现状以及未来的机遇和挑战与诸位分享一些个人看法。
美中经济关系的进展
中国在过去30年所取得的惊人的经济增长已使数亿中国人摆脱贫困，中国成为全球市场上第二大经济体和最大出口国。自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以来，中国的对外贸易增长了5倍多，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1999年推出的鼓励对国外投资的“走出去”战略。美国欢迎一个强大、繁荣和成功的中国在国际事务中发挥关键作用，并遵守国际标准。我们期待中国在帮助应对全球经济所面临的诸多挑战方面发挥领导作用。值得一提的是，尼克松总统在40年前首次访问中国时，美中两国不存在经济关系。中国的经济政策对我国经济无足轻重，我国的经济政策对中国经济也没有任何影响。
今天的情形则大不相同。
2011年，美国从中国进口价值3990亿美元的商品，向中国出口价值1030亿美元的商品，分别是中国10年前于2001年加入WTO时的近4倍和5倍。美国和中国在许多领域均拥有共同利益——美中关系已实现诸多互惠互利——但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双方在若干领域持不同立场，对价值的判断也有所不同。过去40年中推动中国快速增长的因素不太可能推动中国在未来40年实现快速增长，因此，为了化解分歧和增进共同利益，可能需要重构与过去40年不同的美中经济关系。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确定美国利益和中国利益共存的领域。
未来合作的机会
我相信，未来美中有可能在许多领域实现“双赢”合作。鉴于在座的都是学生，你们可能感到欣慰，因为其中许多机会存在于科技合作领域。事实上，回顾过去，双边经济合作的最重大成就之一是1979年在邓小平和卡特（Carter）总统领导下签订的《美中科学与技术合作协议》（U.S.-China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greement），它开创了一个富有生命力的政府间科学与技术（S&T）合作的时代。
展望未来，我们可以看到中国的十二五规划（12th Five Year Plan）采纳了一系列不仅对中国、而且对美国有利的政策措施。我们在这个领域拥有共同利益的绝佳范例是中国为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所做的努力。中国去年决定在国务院一级建立由王岐山副总理负责的领导班子来领导和协调落实知识产权（IPR）法律的工作，这令我们许多人深受鼓舞。此项举措显然符合美国公司的利益，同时也符合中国创新者的利益。
事实上，美中两国各自实现国家领导人顺利交接之后最迫切的议程在本质上属国内议程，包括就业、经济增长、环境和社会公平。这些议程要求在座的各位积极提供富有想象力的创新解决方案。我们必须找到确保美中两国关系支持两国实现这些内部目标的途径，而一方在实现这些目标的过程中不至于损害另一方的利益。展望未来，我相信，我们可以在若干关键领域同时推进美中经济关系向前发展，增强美国经济，并帮助中国实现自己的经济议程。
事实上，如果我们审视第十二个五年规划，我们可以发现双方能够在如下关键领域加强互惠互利的合作：
-- 鼓励中国继续保持尊重知识产权和商业机密以及非歧视性的有利于创新的政策环境，这将不仅使美国公司和中国创新者受益，还将促进中国公司和外国公司进行更密切的合作。
-- 促进科学家与决策者之间的交流，在环境、净水和气候变化方面展开协作，这将有益于包括美国在内的全球环境，还能够帮助防止中国的环境恶化，并帮助解决社会不稳定和煤炭与其他二氧化碳（CO2）排放物造成的健康问题。
-- 共同努力增加中国对美国的投资，这将有助于平衡两国经济，促进美国国内就业和美国经济增长，同时支持中国的外向型经济发展。
-- 增强美中两国中小型企业（SME）之间的联系，从而为美中两国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并为民营企业营造健康的经营环境。
-- 扩大农产品贸易，这不仅可以增加美国出口，而且将帮助中国满足粮食安全需求。
-- 加强产品安全领域的合作，促进美中两国公民的健康。我们已通过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FDA）和其他机构的努力取得巨大进步。
-- 共同推动金融部门的改革，这将促进中国的经济发展，确保更有效地利用资本，并为美国金融公司进入中国市场提供更多机会。
-- 同样，鼓励开放服务业将有助于发展消费导向的经济，使美国公司能够从中发挥作用。
重要的是，在上述所有领域中，美国和中国在推动美中省长/州长及市领导在经济、能源和环境领域展开合作方面有着共同利益，能够实现多种互惠互利，包括：
-- 增加美国对中国的出口，
-- 便于中国消费者获得美国的服务和去美国留学的机会，
-- 促进科学交流，以及
-- 鼓励中国对美国的投资。
我期待着与中国省市领导就这些问题展开接触，这是我对今天能来到南京感到非常兴奋的原因之一。昨天，我在合肥与当地领导会晤，并参观了最近启动的合肥市与俄亥俄州哥伦布市之间的生态伙伴关系（Eco-Partnership）项目。
此生态伙伴关系是俄亥俄州立大学（Ohio State University）与合肥工业大学在电动车技术、湿地保护、节能建筑和城市规划领域开展的合作项目——一个切实的双赢机会的绝佳范例。我相信，目前两国拥有过去从未有过的更多机会来建立这些关系并在科学与技术合作方面取得进展。当然，美国公司已经在与中国公司开展合作。
例如，去年我访问了成都，并出席了通用电气公司（GE）启动“绿色创想挑战”（Ecoimagination Challenge）的仪式，该项挑战旨在支持在提高能效领域寻求新思路的美中清洁能源企业家进行交流。以上只是我们有机会加强双边协作与合作的部分领域，我知道还有更多[合作领域]。但是，美中经济关系中显然还存在需要应对的诸多挑战。
美中经济关系面临的挑战
我今天想重点谈谈五个具体方面，美国和中国今后需要在这些方面消除彼此之间的分歧。这些方面反映了美国对中国在成为经济大国并寻求进一步融入全球经济的过程中所面临的种种困难的看法。
-- 首先，当中国争取让中国公司作为纯粹出于商业目的进行投资的公司在国外被接受时，如果这些公司所属的产业部门受到保护免受外商竞争或排斥外商投资，中国就会发现很难让人信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和世界银行（World Bank）发布的《2030年的中国》报告表明，中国的经济增长模式过分依赖于为国内企业，尤其是为国有企业，提供不公平的竞争优势的产业政策。不公平的特惠措施包括补贴、获得低于市场利率的融资以及折价取得能源和土地。终止此类做法需要中国政府拿出政治勇气，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必须对抗中国各地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集团。美国继续施加压力，要求中国努力营造一个符合“竞争中性”（competitive neutrality）的全球经济环境，从而使所有公司，无论其所有权形式如何，都能在一个公平的环境中竞争。我们也对中国保护其所谓的“战略新兴产业”表示关切。我们通过持续的双边接触已为消除对不公平做法的种种关切取得了一些进展。在2012年5月举行的战略与经济对话（Strategic & Economic Dialogue）的经济轨道会谈中，中国已同意考虑实行改革，以此减少国有企业目前享有的种种优惠，并向更灵活的汇率制度迈进，让市场从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在过去一年中举行的两次双边对话期间——于华盛顿举行的第四届美中投资论坛（U.S.-China Investment Forum）和于北京举行的第九届美国国务院和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对话（State-NDRC Dialogue）——我本人也向中国官员提出了这些问题。我们希望继续与中国合作解决这个问题。
-- 其次，中国如果希望在信息时代成为一个全球领导者，却又限制国内民众获得信息，就会发现很难实现目标。美国仍然对中国广泛实施的对信息获取的审查和限制表示关切，其中尤其是对因特网的监控。规避中国国内因特网上的“防火长城”（Great Firewall）致使中国和外国公司都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资金。然而，尽管要付出这些经济代价，中国对因特网的限制似乎趋于更加严厉——而且还造成了严重的人权问题。享有言论、集会和结社自由的权利受到一系列完善的国内法和国际法的保护。任何形式的审查制度均会阻碍信息的自由流动、言论自由以及与其相关的创新。如果中国试图保护一个封闭或断裂的信息环境，相关成本不仅高昂，而且还会不断增加。教育、创新、研究、创造、创业、投资和增长最终都将受到影响。信息的自由流动是实现开放的思想交流的必要条件，而开放的思想交流又是创造性和创新的基础。我们将继续通过美中因特网产业论坛（U.S.-China Internet Industry Forum）和其他对话渠道与中国同行在此领域进行交流。
-- 第三，中国如果希望在未来数十年成为创新的领先者——要从只有靠低工资才能具备竞争力的产业转型也需要这样做——就必须保护本国公民和其他人的知识产权。对于创新者和发明者而言，知道其知识产权受到保护以及其权利得到保障是至关重要的。此类保护会对最具创新性的行业的就业情况和赢利能力产生重大的、有益的影响。盗取知识产权——不论是通过非法下载或任何其他方式——都会阻碍创新。对于美国而言，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我们希望与中国合作改善其法律环境，以便解决这个问题。但我还想强调的是，知识产权的保护及切实执行对于外国和中国的知识产权持有人至关重要。我们相信，随着许多中国企业开发出更具创新性的产品并希望其知识产权得到尊重，这一努力取得成功也将是它们的重大利益所在。因此，我们在很多领域都能与中国企业开创共同的事业。我有幸出席了今年5月举行的探讨许多这类问题的第二轮美中创新对话（U.S.-China Innovation Dialogue），这次对话使我深受鼓舞。
-- 第四，随着中国依赖于一个开放的贸易体系，如果它自己的政策与该体系的基本原则不符，便将遭遇妨碍开放贸易的严重阻力。在WTO和其他多边机构中继续与中国接触依然极为重要。中国加入WTO对于中国和世界都有益，但正如中国坚持要其他国家遵守WTO规则一样，遵守WTO规则同样符合中国的利益。广义而言，如果中国避免采取可能并没有明确违反WTO规则但却与WTO的公平和非歧视原则不符的做法，便能改善与许多国家的关系，并为中国企业创造更多的贸易机会。未来数周内，我在美国商务部（Department of Commerce）的同事和美国贸易代表（U.S. Trade Representative）将主持美中商贸联合委员会（Joint Commission on Commerce and Trade）会议——这是商讨解决美中双边贸易问题的主要机制。我希望我们在今年取得更大进展，正如我们在此前多轮对话中成功取得进展一样。
-- 第五，随着中国寻求确保稳定、可靠的能源和原材料供应，除非中国在海外的公司的行为方式符合有关劳工措施、环境问题和优良的公司治理的其他方面的全球性规范，否则中国会发现很难实现这个目标。在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等发展中国家，美国和中国应在投资和开发活动中促进有关法治和透明度的国际性规范。
良好举措包括：
-- 积极同当地社区和公民社会接触；
-- 认识到更广泛的社会和环境责任的重要意义；
-- 通过在职培训和持续不断的劳工队伍发展为本地雇员创造经济机会和晋升机会。
我希望我们将能确定有效的机制来鼓励我们在这些重要领域开展合作。
美中关系的前景
最后，我想说的是，尽管面临诸多挑战，但我对美中经济关系的前景感到非常乐观。我知道，中国国内具有改革意识的人将会帮助中国采取必要的措施，美国的“新一代中国通”也会与中国的朋友携手推动美中关系向前发展。
来到南大-霍普金斯中美文化研究中心的重大收获是，我知道自己是在对美中双边关系中双方未来的领导人发表演讲。21世纪的世界前景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美中两国如何保持各自经济的持续增长，如何处理两国关系，以及如何合作应对全球经济面临的挑战。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增强这个日益复杂而重要的双边关系，美中两国都将从中受益。我们期待你们——我们未来的领导人——来引领前进之路。
这并非易事——我们面临的挑战依然艰巨。但我相信，正如邓小平所说，你们能够携手合作，“摸着石头过河”。
非常感谢。